过大年,白杨没回。他说,忙。追着一拨运动员,在南方城市,拍照。
清明节,白杨没回。他说,很忙,一拨运动员拉着他,在北方原野,拍照。
重陽节,白杨没回。他说,特别忙,他正和一拨运动员,去往西部高原,依然是,拍照。
悬在屋顶的星星,密了,稀了,散了。
吊在梁上的两串腊肉,红了,黄了,黑了。
藏在床脚边上的一壶老酒,香了,浑了,淡了。
白杨没回来。没回来。还是没有回来。
有福只有一个孩子,他叫白杨。
白杨只有一个老爹,他叫有福。
白杨和有福,只有一栋土砖房子,在远离村庄的半山腰。
当年选这个半山腰,是因为,老伴喜欢,但老伴没住几年,就走了。因为相遇癌症,她就不可能有太多,在山里世界逗留的机会。
当年选这个半山腰,还因为,白杨喜欢,但白杨长大了,就走了。因为爱好拍照,他有了太多的,在外面世界逗留的机会。
山里的夜压下来很重。
所有的生命踹不过气来。
一只丑陋的母猫,都不愿意陪了。在有福的瞌睡里,母猫和一只野公猫,毅然决然私奔了。
有福不计较母猫的绝情。
有福有一个不错的儿子。
有福始终记得他的儿子叫白杨。
有福的儿子叫白杨。
儿子叫白杨。
叫白杨。
白杨。
白。
杨。
有福把脚尖踮痛了。
有福把老伴的坟头的杂草坐灭了。
有福把祖宗牌位上的油漆给摸光了。
白杨没回来。没回来。还是,没有回来。
有福把山里的马尾松,砍了。
有福把两条黄牛,卖了。
有福铲平了一条通往松坡的土路。
有福用卖牛的钱,买了一匹马,做了一辆马车。
白杨没回来。没回来。还是,没有回来。
有福用马车,将马尾松运下山。
有福微薄的力气,被一匹血气方刚的小公马鄙视。
小马耀武扬威。
马车翻到了山坎。
有福,是有福的。老队长刚好路过,救起了他。
有福,是有福的。他在昏迷的时候,还知道他的儿子,叫白杨。还知道他的儿子,在拍照。还知道,他儿子的手机号码。
白杨终于回了。
老队长说,他迷迷糊糊时,一直在念,他的儿子叫白杨,他的儿子在拍照,他的儿子,有一个很好记的手机号码。
白杨抱住有福,苦苦喊道,爹啊,我回了,我拍照能够赚到钱啊,谁让你干这粗活?
老队长说,他昨天突然清醒一会儿,他就给我说了,说他砍了一山的马尾松,他有了马车,他也可以马拉松了,儿子那么喜欢拍马拉松,他想要儿子回来拍他的马拉松,他怕儿子在外拍马拉松……太累……
白杨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,摔了。
他哭得地动山摇,爹啊.我是你的儿子白杨啊.我回了.你怎么走了呢,我做马,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你做马,给你拉马尾松好吗好吗好吗?
有福是有福的。好像脸上,有笑。
作者简介:
邓建华,湖南长沙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湖南省小说学会理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