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許多城市出現了一個新氣象--馬拉松運動風起雲湧、方興未艾。如我們江南地域,每逢春秋大好季節,不舉辦幾場馬拉松比賽似對不起如許佳地美景,於是乎「全馬」、「半馬」、「微馬」接踵而至,若山陰道觀景,應接不暇。規模是越跑越大,規格是越來越高,有時跑道上跑者竟然密密麻麻達上萬,不乏外國人士點綴其間,於是乎就冠上了「國際」兩字。评
馬拉松是政府主導的一樁好事,擴大城市知名度,帶動旅遊消費經濟,主要是倡導了全民運動健康生活的好風尚。我沒有參與共襄壯舉,卻是去現場觀光過,更多的是坐在電視機前感受到這般昂揚向上的氣氛,想着我雖入老境,心卻是蓬蓬勃勃不甘老去的,無緣無力跑上賽道,也可以天長日久自行其是跑我的馬拉松呀。
其實追溯起來,我的馬拉松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了的,這便是那會兒的遠足。但那會兒的遠足不是「跑馬」,而是「走馬」,連續「暴走」的路程勝於「全馬」的距離。
中學時代,學校也組織春遊秋遊,但多半借助車船,我們一撥同學偏偏獨闢蹊徑,自行約定來個遠足。當着工廠上中班的工人晚上十點下班,我們已經踏上了遠足的道路。一兜乾糧一壺水,一掛殘月當燈盞,山道晃動着我們影影綽綽的人影,有大道可行,我們偏走崎嶇的山道,為的是別樣的體驗,追求詭奇刺激。故鄉蘇州郊外多名山,有歸有光名篇《吳山圖記》為證,丘陵山石雖不算雄偉,卻奇異,在夜間尤其詭譎,或狀怪獸猙獰、洶洶欲搏人,或如鬼魅飄忽,森森欲懾人,看得我們心怦怦亂跳,腳步不由加快,突兀間,前方一裊娜婦人,正舞得婆娑,趕緊趨避,定神看,乃是一棵彎彎柳樹,深吸一口氣繼續前行,不料一澗擋道,潺潺唧唧流淌着,月光下水如白練,蜿蜒從山坡上抖下,乃赤足而涉,尋得一條山道,奮力向山上攀去。山道是破敗不堪了,據說是當年專門為乾隆下江南遊山玩水所建。乾隆當然不會像我們這樣攀爬,而是坐着山轎拾級而上的,一路還勃發起了詩興。惜乎才幾許歲月,御道亦然頹敗,頹敗的御道上野花雜草卻是頑強地生存着,物是人非怕是造化之規律吧,油然想起馬致遠「秦宮漢闕,都做了衰草牛羊野」的感嘆。既如此,年輕時更應珍惜啊。
登頂,為的是看永恒不變的日出。那是大自然一道瑰麗的風景,在平原上和城市裡是觀賞不到的,我們靜靜地等待,看茫茫晨霧中忽然擲出一顆丸子,有些慘淡,混沌如蛋黃,在雲霧裡閃閃爍爍,偶或還被浮雲掩沒,但它頑強搏鬥着,呼嘯浮沉於雲霧中,毫不退縮,終於變亮,放出一根根金針,把雲霧捅破,撕剝一淨,於是天地澄澈,山河廓清,好一個晶亮清明的世界啊。也有霧靄撕剝不開的陰雨天氣的,我們並不懊惱,還慶幸遇到了奇景,雲霧呼拉拉的推來湧去,非常壯觀,兀的一大片白雲掩來,同學之間咫尺不見,互相呼喚着名字和綽號,怕誰被哪方妖魔擄捲了去。雲去矣,互相觀望着拍手大笑,因為每個人都濕漉漉的像雨後松柏樣的清新。
好風景每在遠處高處,這便是遠足的景致,是當年「走馬」的賜予。學生時代的遠足培育了我的馬拉松精神,直至古稀之年,我依然喜歡徒步行走,每天的散步已然成為習慣,一天走個幾千米,十天二十天不就是一個「全馬」?再推而廣之,做任何事情、其如看書寫作不也是馬拉松麼?眼花了,看不多書,每天看個幾頁,一月一本書就拿下了;每天寫幾百個字,堅持數月不就是洋洋灑灑一篇大文章麼?
我們這座城市又一個馬拉松賽事要鳴槍了,我的馬拉松賽事正酣着呢!